茶路风情--荫城古镇之铁

前些年，我统计过万里茶路从中国武夷山到俄罗斯圣彼得堡之间约13000公里上的地名，大概是260多个，其中地位重要些的城镇有百十多个。这些城镇大部分是因为茶叶贸易和物流的需要产生、发展和繁荣起来的，但也有少量是因为城镇本身的繁盛而成为万里茶路重要节点的，历史上的荫城古镇就是后者。

荫城古镇，差不多是万里茶路沿线城市里资格最老的所在了。因为大自然赋予的特殊地理条件，荫城在春秋后期就成为城市，战国后期那场著名的"长平之战"前，冯亭率上党十七城降赵，荫城就是其一。

古上党地区历来煤铁资源丰富，春秋时就有铁的冶炼和生产，《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就有“遂赋晋国一古铁，以铸范宣子所为刑书”的记载。到战国时，实用铁制品就非常丰富了，以荫城为中心，幅射和带动了周边数百公里的产业集群。如果你能理解汉口在中国茶叶贸易史上的地位，就能想感受的到荫城在中国铁货贸易史上的雄风。有资料显示：明洪武年间，荫城是全国13个铁冶所之一。到清中后期，荫城及周边共有各类铁炉1879座，制铁工人13000多人，500多家店铺的营业面积达五平方公里，周边县镇集中到荫城的铁货有2800多个品种，每年经荫城市场销出生熟铁货2000多万斤，日成交额有3000余两白银。来北往的商队，都会把荫城铁货作为返程的生意，荫城输出的铁器，除了满足国内二十多省的需求，还远销新加坡、印度、尼泊尔、朝鲜和日本等十几个国家。所以“千年铁府，万里荫城”的美誉并非夸张。

据镇里老人讲述，那时荫城家家有铁炉，户户会打铁，村村都是堆积如山炼铁炉渣。生产单位一般都是夫妻儿孙形成的家庭作坊，前店销售后厂铸造，手艺祖辈相传，代代经营，不论白天黑夜，大街小巷都是风箱的呼啦声与铁锤的叮当声。《潞州志》记载，清代的荫城"户有八百，商有五百，店铺林立。经商如织，商贾如云，列市如栉"。到19世纪中叶，连德国、英国的专家都跑到荫城来考察。

因为是利用原有的老建筑，荫城铁器博物馆面积不算大，但密集的展示、品种的繁多和工艺的精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光一种锁具，就有那么多精巧的创造。创建这个博物馆的原建国馆长说，展示在这里的，仅仅是收藏的一小部分，但看了这"一小部分"，我似乎就觉得没有什么是铁器做不到的了。

当然，除了铁货为大宗，丝绸、食盐、粮食和潞麻等都是泽潞商帮转输的商品。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是，在乾隆年间出版的县志里，居然有123口铁锅运到归化城（即今天的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交货的记录。

知道了泽潞商帮千年开拓的壮举和雄厚的经济实力，就知道了晋商这个词汇的渊源所在，知道了为什么他们总能在国家或社会产生贸易需求的第一时间走到前面。当你从地图上看到万里茶路与万里铁器之路在山西境内的高度重合，就能深切的感受到晋商进取精神的千年传承！我想，如果荫城古镇征集旅游广告词的话，我会说：你给我一天，我还你千年！

喝茶间，荫成先生给我讲了一件事：泽潞商帮从春秋开始从事实业经营，到元代在全国布局至明清达到巅峰。虽然民国和抗战时期的兵荒马乱使得百业凋零，但荫城的铁货生产经营一直持续到改革开放前，前后时间长达2000多年。晋中商帮在万里茶路上积聚到大量财富后，很多商家开始向票号即金融业转型，这种提升使财富的增长骤然加速，但遇到外部和政治环境的重大变化，金融帝国便轰然倒塌，从兴起到结束持续了约200多年。

想想当今世界和中国，从国家宏观统筹和产业导向层面，我总觉得应该有很基础也是很深刻的教益应该汲取。

想说的太多了，备忘录显示已达到字数容量极限，不说了，还是撰幅对联作为结束吧：

唐宋明清火旺数朝数雄风安在留五百间商铺堪赏览士农工商铁营共富共荣精神何存有二千年历史可追寻  

赵文耀写于2018.3.15晚